top of page
Search

人類大命運:從智人到神人

Updated: Jan 8, 2021





讀書筆記

第1章 人類的三大新議題

饑荒、瘟疫、戰爭。這三大問題永遠都是人們的心頭大患。一代又一代。人類向所有神明、天使和聖人祈禱膜拜,也發明無數工具,制度和社會;但是仍然不斷有數百萬死於飢餓、流行病和暴力。

饑荒、瘟疫和戰爭發生的次數及頻率都確實在下降。這是史上首見,因營養過剩而死亡的人數超越營養不良;因年老而死亡的人數超越傳染病死亡;自殺身亡的人數甚至超越被士兵、恐怖份子和犯罪份子殺害人數的總和。到了二十一世紀早期,平均來說,人類死於乾旱、伊波拉病毒或基地組織恐怖攻擊的可能性,還不及死於暴飲暴食麥當勞。

世界上已經不再有自然造成的饑荒,只有政治造成的饑荒。

事實上,現在的大多數國家,真正遠遠更嚴重的並不是饑荒,反而是飲食過量。

2010年,饑荒和營養不良合計奪走了約一百萬人的性命,但肥胖卻讓三百萬人命喪黃泉。

繼饑荒之後,人類的第二大敵是瘟疫和傳染病。

然而在過去幾十年間,流行病無論在流行或影響方面,都是大幅降低。特別是全球兒童的死亡率更達歷史低點:只剩5%的兒童夭折,未能成年。在已開發國家,這個數字甚至不到1%。

第三個好消息是戰爭也正在消失。

在遠古農業社會,人類暴力占了死亡總數的15%,而在二十世紀,暴力事件只占死亡總數的5%,到了二十一世紀初,更是只占全球死亡總數約1%。

如果饑荒、瘟疫和戰爭的發生率不斷減少,必然要有些其他什麼,成為人類的新議題。我們對此必須戒慎深思,否則可能只是在舊戰場上全面獲勝,卻在新戰線上措手不及。到了二十一世紀,會是那些新議題取代饑荒、瘟疫和戰爭?

新議題之一:當「死亡」將走向末日

在二十一世界,人類很有可能真的會趨近長生不老的目標。對抗了饑荒和瘟疫之後,對抗老死不過是這場戰役的延續,更體現了當代文化最看重的價值:人的生命。

新議題之二:幸福快樂的權利

說實在的,人們到底想要什麼?他們不想總是忙著生產,而是想要幸福快樂。生產之所以重要,是因為能夠為幸福提供物質基礎。生產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就算我們已經克服了許多昨日的苦難,想要正面取得快樂,這可能遠比從負面解除痛苦,還來得更加困難。如果是一位瀕臨餓死邊緣的中世紀農民,只要一塊麵包,就能讓他非常快樂。但如果是一位百無聊賴、薪水超高、體重過重的現代科技新貴工程師,你要怎麼讓他快樂起來?

看來幸福感就是罩了一片神秘的玻璃天花板,雖然我們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幸福感卻未能成長。就算我們能為所有人提供免費膳食、治癒所有疾病、確保世界和平,也不一定能打破這片玻璃天花板。要達到真正的幸福快樂,難度並不會比克服老死低得多。

幸福快樂的玻璃天花板有兩大支柱,分別屬於心理層面與生物層面。在心理層面,快樂與否要看你的期望如何,而非客觀條件。光是和平繁榮的生活,並不能讓我們滿意;必須是現實符合期望,才能讓我們滿足。

從生物層面來說,不管是期望或是幸福感,其實都是由生物化學機制控制的,而不是由經濟、社會和政治局勢來決定。

在追求幸福和不死的過程中,人類事實上是試圖把自己提升到神的地位。不只因為這些特質如神一般,也是因為:為了戰勝年老和痛苦,人類必須能夠像神一樣,控制自己的生物基質。

新議題之三:智人將演化為「神人」

在二十一世紀,人類的第三大議題就會是為人類取得神一般的創造能力及毀滅能力,將「智人」演化為「神人」。這第三像新議題,顯然會將前兩項新議題納入其中,而且也正是由前兩項新議題所推動。

我們希望擁有重新打造身體和心靈的能力,首要目的當然是為了逃避老死和痛苦,但等到真擁有了這些能力,誰知道我們還會做什麼應用?因此,我們也可以說,人類的新議題其實只有一個真正的議題 (但有許多分支):取得神性。



第一部 智人征服世界

第2章 人類世


自從生命在大約四十億年前出現之後,從來沒有任何單一物種,能夠一手改變全球生態。

原因就在於:智人改寫了整套遊戲規則。單單這個「人科」物種,就在過去七萬年間,讓全球生態系起了前所未有、翻天覆地的變化,足以和冰河期與板塊運動相提並論。不過短短一世紀,人類造成的影響,可能已經超越六千五百萬年前那顆殺光恐龍的隕石。

人類開始農耕畜牧之後,導致新一波的生物大滅絕,更重要的一點則是創造出另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家畜。

對於遭到馴化的物種來說,物種整體達到無與倫比的成功,但物種個體卻是遭到前所未有的苦難。雖然動物界幾百萬年來也碰過各種痛苦磨難,但農業革命產生的完全是新型苦難,而且隨著時間推移,只有變得更糟。

要說家畜命運特別悲慘,重點不再於牠們死的方法,而是牠們活的方式。

動物被鎖在狹小的籠子理;腳和尾巴被削去剪掉;母幼骨肉分離;而且被人刻意繁殖養出畸形。這些動物飽受痛苦,但仍然繼續生存繁衍。

人類各種決定有99%,包括各種關於配偶、事業和住處的最重要抉擇,都是由各種經過演化、千錘百鍊而成的演算法來處理的,我們把這些演算法稱為感覺、情感和欲望。

自從農業革命以後,有神論便蓬勃興起、廣泛蔓延。在有神論宗教看來,整個宇宙並不是所有萬物共同組成的議會,而是由一小群神祇、又或是唯一的神所控制的神權政治。

諸神則要扮演兩個相關的角色。首先,要由祂們來解釋智人到底有甚麼特別,憑什麼要讓人類占主導地位、剝削其他一切生物。

第二,神要負責在人類和生態系之間進行調解。

農業革命促成了有神論的宗教,科學革命則是催生了人文主義宗教:以人取代了神。有神論者崇拜的是神 (希臘文裡的theos),人文主義者是崇拜人。像是自由主義、共產主義和納粹主義這樣的人文主義,其奠基概念認為:智仁擁有某些獨特而神聖的本質,這些本質是宇宙間所有意義和權力的來源。宇宙間發生的所有事,都會以「對智人的影響」作為好壞判斷的依據。


第3章 人類的獨特之處

我們智人喜歡告訴自己,人類一定有某些神奇的特質,不僅能讓我們有如此偉大的能力,也為我們這種特權地位,找到道德上的理由。那麼,究竟人類獨特之處何在?

傳統的一神論會說,只有智人擁有永恆的靈魂。雖然身體會衰老、腐爛,但靈魂會踏上通往救贖或詛咒的旅程,不是在天堂享受永恆的幸福,就是在地獄承受永遠的痛苦。

但是最新的科學發現,卻完全與這個一神論的神話互相牴觸。科學實驗確實也證明了這個神話的一部份:正如一神論宗教所言,動物沒有靈魂。經過各種小心研究、仔細檢視,都未發現線索證明豬、鼠或獼猴擁有靈魂。但遺憾的是:同樣的實驗卻也影響了一神論神話更重要的第二項假設,也就是人類擁有靈魂。

另一種用來證明人類比其他動物優越的說法,是說地球上所有動物中,只有智人擁有心靈。

心靈 (mind) 和靈魂大有不同。心靈並不是什麼神秘而永恆的概念,也不是眼睛或大腦之類的器官,而是腦中主觀經驗的流動,例如痛苦、快樂、憤怒和愛。

老實說,目前科學對心靈和意識的理解少得驚人。目前的正統科學觀點是:意識是由大腦中的電化學反應所產生,而這樣的心理經驗 (及意識) 能夠完成某些重要的資料處理功能。然而,從大腦裡的各種生化反應和電流,是怎麼創造出像痛苦、憤怒或愛情這些主觀經驗,至今仍無解答。或許再過十年或五十年,我們會有很好的答案,但這裡必須強調:在此時此刻,我們就是尚未得到解釋。

然而心靈與靈魂 (以及心靈與神祇) 之間,仍然有一個關鍵的差異:要說有永恆存在的靈魂,這完全是臆測;但對於痛苦的經驗,則是非常直接而具體的現實。

2012年7月7日,許多神經生物學和認知科學的權威專家,齊聚劍橋大學,簽屬〈劍橋意識宣言〉(The Cambridge Declaration on Consciousness) ,其中提到:「各種證據均指出,非人類動物擁有構成意識所需之神經結構、神經化學及神經生理基質,並且有能力展現帶有意圖的行為。因此,證據已充分顯示,用以產生意識的神經基質並非人類所獨有。非人類動物,包括所有哺乳動物、鳥類、以及章魚等其他生物,均擁有這些神經基質。」

許多實驗指出,至少某些動物,包括鸚鵡和叢鴨之類的鳥類,確實能夠記得一些個別事件,並且也能有意識的未雨綢繆。但這點永遠無法真正證明,因為不管動物表現出多複雜的行為,懷疑論者永遠可以說:這只是出於動物腦中無意識的演算法,並非出於心靈中有意識的圖像。

1900年代,德國有匹名馬「聰明的漢斯」(Clever Hans)。牠在德國許多城鎮村莊巡迴表演,不僅德語水準非同凡響,數學能力更是驚人。如果有人問牠:「漢斯,4乘3是多少?」漢斯就會用馬蹄點地12下。有人用文字寫給他看:「20減11是多少?」漢斯也會展現普魯士的一絲不苟,點個9下。

1904年,德國教育部門組成特別科學委員會,由一名心理學家領軍調查這件事。委員會的十三名成員 (其中還包括一位馬戲團經理和一名獸醫) 一心認為這必定是個騙局,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還是找不出任何欺偽不實之處。就算把漢斯與主人分開,由全然陌生的人問牠問題,漢斯仍然多半都能答對。

直到1907年,心理學家方斯特 (Oskar Pfungst) 進行另一項調查,才終於查出真相。原來漢斯之所以能答出正確解答,靠的是觀察提問者的身體語言和臉部表情。

常有人用聰明的漢斯做為例子,告誡不該誤以為動物有人性,或高估牠們有什麼驚人的能力。但事實上,這裡教我們一刻,卻正好相反。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我們為動物強加人性,反而是低估了動物的認知能力,並忽略了其他生物獨特的能力。

歷史已經提供充分證據,點出大規模合作極端重要。勝利幾乎永遠屬於合作更順暢的一方;這不只適用於人與動物的爭鬥,也適用於人群與人群之間的衝突。因此,羅馬之所以征服希臘,不是因為羅馬人的腦子比較大、或工具製造技術比較高雄,而是因為他們的合作更具效率和效益。縱觀歷史,紀律嚴明的軍隊就是能擊敗散兵游勇,團結的精英就是能凌駕烏合之眾。

如果說,智人之所以統治世界,是因為只有我們能夠大規模靈活合作,這顯然又破壞了我們認為人類比較神聖的信念。

人之所以很難理解「想像的秩序」這種概念,是因為覺得現實只分兩類:客觀現實和主觀現實。所謂客觀現實,就是事物的存在與我們的信念和感受無關。例如重力就是一項客觀現實,早在牛頓之前便已存在,而且不論信不信它,都同樣會受到重力影響。

但主觀現實則相反,事物的存在與否,是取決於個人的信念和感受。例如,假設我覺得頭一陣劇痛,去看醫生。雖然醫師對頭部做了徹底檢查,卻沒查到什麼問題。於是她又要我去做血液檢查、尿液檢查、DNA檢測、X光、心電圖、fMRT,什麼都做了。等到檢查結果出突,她說我完全健康,可以回家了。可是我仍然覺得頭痛得不得了。雖然所有客觀測試都找不出我有什麼問題,儘管除了我以外沒人感覺痛苦,但對我來說,這種痛苦是百分之百真實。

然而,現實還有第三個層次:互為主體的 (intersubjective)。這種互為主體的現實,並不是因為個人的信念或感受而存在,而是靠著許多人的溝通互動而存在。歷史上有許多最重要的驅動因素,都具有互為主體的概念。像是金錢,並沒有客觀的價值。1元的美鈔不能吃、不能喝,也沒法拿來穿。但只要有幾十億人都相信它的價值,你就可以拿它來買東西吃、買飲料喝、買衣服穿。

這正是歷史開展的方式。人類編織出一張意義的網,並全心相信它,但這張網遲早也會拆散,直到我們回頭一看,實在無法想像當時怎麼可能有人真心這麼相信著。事後看來,為了到達天堂而參加十字軍,聽起來就像是徹底瘋了。事後看來,冷戰似乎又是件更瘋的事。不過才短短三十年前,怎麼可能有人因為相信能打造出共產主義的天堂,就不惜為此冒著核戰浩劫的危險?而在現在的一百年後,我們現在對民主和人權的信念,也有可能會讓我們的後代,感到同樣的難以理解。

智人統治世界,是因為只有智人能夠編織出互為主體的意義之網:其中的法律、約束力、實體和地點,都只存在於他們共同的想像之中。因為有這張網,讓所有動物只有人類能夠組織十字軍、社會主義革命和人權運動。

能夠創造出互為主體的實體,這種能力不僅讓人與其他動物有所不同,也讓人文科學與生命科學出現區隔。歷史學家希望瞭解像神祇、國家這種互為主體的實體如何發展。但生物學家很難認同有這種事情存在。

相反的,人文科學強調互為主體的實體,認為這種重要性不下於荷爾蒙和神經元。要用歷史的方式思考,也就代表著要將想像中的故事賦予實際的力量。

在二十一世紀,歷史和生物學的界線可能會變得模糊,但並非發現了如何用生物學來詮釋歷史事件,而是因為我們會因應意識形態的虛構故事,而改寫DNA鏈;為了政治和經濟利益,而重新設計氣候;用網路空間,取代山川的地理環境。

隨著人類的種種虛構想像 (fiction),翻譯成基因和電訊編碼互為主體的現實將會吞沒客觀現實,而使得生物學與歷史融合在一起。因此,到了二十一世紀,虛構想像有可能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甚至超越隕石和天擇。



第二部 智人為世界賦予意義

第4章 說書人

在大約六千年前的蘇美文化,城市開始成形,而神廟不僅是信仰中心,也是最重要的政治和經濟樞紐。蘇美神祇的功能,很類似現代的品牌和公司。

如果蘇美的神祇讓我們想起現代的公司品牌,那麼像法老這種「活神」就像是現代的個人品牌,一如貓王 (Elvis Presley)、瑪丹娜、或是小賈斯汀。和法老一樣,貓王也有著生物的身軀,也有生物的需求、欲望和情緒。貓王得吃、得喝、也得稅。但貓王絕不只是一個生物軀體而已,他也像是法老,是一個故事、一個神話、一個品牌,而在這裡,品牌的價值要遠高於生物軀體的價值。

在文字發明之前,故事受限於人類大腦的能力,不能講得太複雜,否則就沒人能記得。但出現文字之後,忽然人類可以開始創造長篇複雜的故事,記在黏土板、莎草紙上,不再單靠人腦來記憶。沒有任何古埃及人能記得法老所有的土地、稅收和什一奉獻資料;貓王從未完整讀過所有以他之名簽署的合約;沒有任何人真能對歐盟的所有法律和規章瞭若指掌;也沒有任何銀行家或中情局探員能清楚全球每一美元的流向。但是這些細節都寫在某個地方;把所有相關文件集結起來,就形成了法老、貓王、歐盟和美元的身分和力量。

文字讓人能夠以演算法的方式組織整個社會。在沒有文字的社會裡,人類得在腦中完成所有的計算和決定。而有了文字之後,人類就能組成龐大的人際網路,每個人完成巨大演算法裡的一個小步驟,而最後的重要決定是由整個演算法來判斷。這正是官僚體系的本質。

就這樣,文字帶來了強大的虛構實體,組織了數百萬人,也重塑了河流、沼澤和鱷魚的現實。同時,文字也讓人類習慣了透過抽象符號的中介,來體驗現實,於是更容易相信這樣的虛構實體確實存在。

狩獵採集者整天爬樹、找蘑菇、追野豬、抓兔子,於是他們每天的現實也就是樹木、蘑菇、野豬和兔子。農民整天在田裡工作,耕地、收割、磨玉米、照顧家畜,於是他們每天的現實就是赤腳踩著泥土的感覺,牛拖著犁發出的味道,以及剛出爐的熱騰騰麵包的口感。相較之下,古埃及的書吏將大把的時間花在閱讀、書寫和計算,於是他們每天的現實就是莎草紙上的墨痕,能夠決定誰擁有哪塊地、每頭牛該值多少、哪個農民每年該繳多少稅金。用他寫莎草紙的鐵筆,書吏就能左右整個村落的命運。

在時間來到現代之前,絕大多數人仍然不識字,但最重要的管理者愈來愈是透過書面文字,來看到現實。對於識字的精英份子來說 (不管是在古埃及、或是二十世紀歐洲),一張紙寫的任何事情,都至少與樹木、牛隻和人類一樣真實。

我們可能覺得,書面文字這種工具只是用來溫和的描述現實,但它卻逐漸變得威力無窮,能夠重塑現實。如果官方報告與客觀現實有所衝突,最後必須讓步的往往是現實。只要你和稅務機關、教育體系或其他繁冗的官僚機構打過交道,就知道幾乎沒有人在意真相。表格上寫的,才更重要。

一直要到工業時代出現了大眾教育體系,才開始固定使用精確的分數。先是工廠和政府習慣用數字語言來思考,接著學校也有樣學樣,開始根據每個學生的平均分數,來判斷這個學生的價值;至於老師和校長的價值,則是根據學校的總體平均分數來判斷。官僚體系採用這個標準之後,現實就變了。

一開始,學校的重點應該是啟發和教育學生,而分數只是衡量教導是否成功的工具。但是想當然耳,學校很快就開始一心追求高分。每個孩子、教師和督學都知道,考試考高分需要的技能,與真正瞭解文學、生物學或數學所需的技能,並不相同。每個孩子、教師和督學也都知道,如果被迫兩者只能擇一,大多數學校要的會是分數。

教育體系擁有足夠的權力,能夠影響大學入學標準、以及公職或私人企業聘用標準。於是,學生就會全心投入,一心取得好成績。那些眾人垂涎的職位都由成績好的搶下,而這些人又自然會大力支持這個讓自己得到好處的系統。教育體系掌控著各項關鍵考試,也就讓它更有權力能影響大學、政府及職場。如果有人提出異議說「學位證書只是一張紙!」,而且還很認真地只把證書當成紙,他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靠著虛構故事,能讓人類更容易合作。但代價再於:這些虛構故事同時也會決定我們合作的目標。因此,我們可能擁有非常複雜的合作制度,卻只是為了服務虛構的目標和利益。這樣一來,雖然整個制度看來運作良好,但可能只是從這個制度的標準來看。

人類合作網路對自我加以評價時,常常用的就是自己發明的標準,屢獲好評也就毫不意外。特別是以虛構實體之名 (例如神祇、國家和公司) 而建立的人類網路,自然也就是從虛構實體的角度來判斷是否成功。這樣一來,宗教的成功就在於信眾徹底遵循神的誡命;國家的成功就在於提升國家的利益;企業的成功就在於錢財滾滾而來。

因此,檢視任何人類網路的歷史時,我建議,可以三不五時的暫停一下,改由真實實體的觀點來看事物。怎麼知道某個實體是否真實?答案很簡單,只要問問自己「它是否會覺得痛苦?」就行了。

虛構故事本身並沒有錯,而且有其必要。如果沒有金錢、國家或公司這些人人共同接受的故事,就不可能有複雜的人類社會能夠正常運作。要先讓大家都相信了同樣的虛構規則,我們才可能一起踢一場足球;也要讓大家都相信了同樣的虛構規則,我們才可能一起踢一場足球;也要讓大家都相信了一些類似的虛構故事,才能讓市場或法庭真正發揮作用。

然而,這些故事只是工具,不該成為目標、甚至標準。一旦我們忘了這些都只是虛構,就會開始與現實漸行漸遠。於是,可能只是為了「替公司賺很多錢」、或是「保護國家利益」,就讓我們掀起無邊戰火。公司、金錢和國家,都只存在於我們的想像之中。是人類發明了這些概念,好讓它們為人類服務;但為什麼最後反而是人類要為這些概念服務,甚至犧牲生命?

在二十一世紀,我們還會創造出比以往更強大的虛構概念,更極權的宗教。生物科技和電腦演算法的協助下,這些宗教不但會控制我們每分每秒的存在,甚至將能夠形塑我們的身體、大腦和心靈,創造出完整的虛擬世界,連地域和天堂也能創造。這樣一來,要再區分虛構與真實、宗教與科學,將會變得更加困難。但要辨別清楚,卻又比以往更加重要了。


第5章 一對冤家

之所以會誤解科學和宗教的關係,多半是由於對宗教有錯誤的認知。人們常誤以為宗教就是迷信、靈性、相信超自然力量、或是崇拜神祇。但宗教並不是這些概念。宗教並不等於迷信,因為大多數人都不可能把自己最相信的事情稱為迷信。自己相信的,一定是「真理」;只有別人相信的,才會是「迷信」。

我們說宗教是一種工具,用來維護社會秩序、組織人類進行大規模合作,這種說法可能讓某些人感到惱怒,因為對他們來說,宗教最重要的,就是代表一條通往靈性的途徑。然而,一方面宗教和科學的差距比我們一般認為的更小,另一方面,宗教和靈性的差距卻比想像的更大。宗教就是一份契約,而靈性卻是一趟旅程。

宗教對世界提出一套完整的描述,並且提供一份定義清晰的契約,載明各項預定目標。「上帝存在。祂告訴我們該遵守某些作為。如果你服從上帝,你就能進天國。如果你不服從祂,你就會在地獄燃燒。」正是因為這類契約寫得清清楚楚,才讓社會得以訂出各種共同的規範和價值觀,約束人類的行為。

但靈性之旅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這通常都是以神秘的方式,要把人帶向未知的目的地。旅程的一開始,通常都是某些大哉問,例如:我是誰?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什麼是善?在大多數人欣然接受由當權者提供的現成答案時,真正的靈性追求者可不會那麼容易滿足。他們會下定決心,追尋著某一個大哉問,不論要追到何方,也不僅僅是前往熟悉或願意前往的去處。

檢視宗教和科學之間的關係。對於這種關係,有兩種極端的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科學和宗教誓不兩立,而現在史就是科學知識與宗教迷信的鬥爭史。隨著時間逐漸過去,科學的光明驅散了宗教的黑暗,世界愈來愈世俗、理性和繁榮。

讓我們從飄渺的哲學領域回歸歷史現實,便會觀察到宗教故事幾乎總是包括三個部分:

第一、倫理判斷,例如「人命神聖」。

第二、事實聲明,例如「人命是在受孕那一刻開始」。

第三、實務指示:把倫理判斷與事實聲明合併,就會得到實務指導方針,像是「就算受孕才剛一天,你也不得墮胎」。

對於宗教的倫理判斷,科學無法加以反駁或證實。但對於宗教的事實聲明,科學家就大有意見了。只要是關於事實的問題,例如「在受孕一週後,人類胎兒是否以有神經系統?有痛覺了嗎?」生物學家就遠比教士有資格回答。

講到現代性 (modernity) 的歷史,一般習慣將它講成是一場科學與宗教之爭。理論上,科學和宗教都是為了追求真理;而因為各自推崇不同的真理,也就注定有所衝突。但事實上,科學或宗教根本都沒那麼在乎真理,因此兩者十分容易妥協、共存,甚至合作。

宗教最在乎的,其實是秩序。宗教的目的就是創造和維持社會結構。科學最在乎的,則是力量。科學的目的是透過研究,得到力量,以治療疾病、征討作戰、生產食物。個人而言,科學家和神職人員可能很在意真理;但整體而言,科學和宗教對真理的喜好,還不及於力量和秩序。因此,兩者一拍即合。對於真理毫不妥協的追求,其實是一種靈性之旅,宗教或科學機構之內很少得見。

所以,對於現代歷史更準確的一種看法,其實是:科學與特定宗教 (也就是人文主義) 達成協議的過程。現代社會相信人文主義的教條,而科學的用途不是為了質疑這些教條,反而是為了實現。

第6章 與「現代」的契約

「現代」就是一份交易契約,所有人都在出生的那天簽了契約,從此規範了我們的生活,直到死亡為止。很少有人能夠撤銷或超越這份契約,這份契約形塑了我們吃什麼、做什麼、夢想什麼,也決定了我們定居在哪裡、要愛什麼人,甚至是如何死去。

乍看之下,這份契約非常複雜,因此很少有人會去瞭解自己究竟簽了什麼。這就像是下載某個軟體後,有一份使用同意書,裡面有幾十頁的法律語言;於是你瞄了一眼,立即向下滾到最後一頁,勾了「我同意」,接著完全忘了這件事。但事實上,這份契約簡單到不可思議。只要一句話就能總結:人類同意放棄意義、換取力量。

由於演化的壓力,讓人類習慣把世界看作一大塊靜態的大餅。如果有人拿走的那一小塊比較大,一定有另一個人拿到的比較小。雖然可能有某個家族或城市似乎蓬勃成長,但人類整體明天的生產量並不會超過今天。因此,像是基督徒和伊斯蘭教等傳統宗教,都是希望運用現有的資源來解決人類的問題,可能是將這塊大餅重新分配,又或是承諾給一塊空中的大餅。

相反的,「現代」則堅信:經濟成長不僅可能,還是絕對必要的!雖然祈禱、行善和冥想能帶來心靈的安慰和啟發,但想解決饑荒、瘟疫和戰爭等問題,唯一的方法就是成長。「現代」的基本教條,可以總結為一個簡單的想法:「如果有個問題要解決,可能就需要有更多東西;為了有更多東西,就得生產更多才行。」

現代政治和現代經濟篤信成長的必要,原因有三。首先,生產愈多、能消費的就愈多,愈能提升生活水準,號稱也就能享受更快樂的生活。第二,只要人類持續繁衍成長,光是為了維持現狀,經濟成長就已經是必要的了。第三,就算印度的人口停止成長,中產階級也對目前的生活水準感到滿意,但那些微數仍有數億的貧困印度人民,又該怎麼辦?

傳統把世界看成一塊固定大小的餅,隱藏的假設是世界上只有兩種資源:原物料和能源。事實上,資源有三種:原物料、能源,還有知識。原物料和能源取之有盡:用得愈多,就剩下愈少。相反的,知識卻是不斷成長:用得愈多,反而擁有愈多,而且隨著知識不斷增長,還能帶來更多原物料和能源。

科學最大的發現正是讓人類發現自己的無知。人類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所知竟如此之少,就突然有了很好的理由,要去追求新知,於是開啟了用科學推動進步的道路。

人類發現自己陷入了雙重的競賽。一方面,我們認為必須加快科學進步和經濟成長的腳步。十億中國人和十億印度人都希望過著像中產階級美國人一樣的生活──如果美國人都還是開著休旅車、逛著購物中心,中國人和印度人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理由不去全力追求美式生活夢想。另一方面,我們又必須至少在生態世界末日來臨前懸崖勒馬。每一年,要處理這種雙重競賽的挑戰,都愈來愈艱巨,因為只要德里貧民窟的居民更接近美國夢一步,都是把地球更推進末日的邊緣。

我們也該思考,生態末日對於不同的人類階級,又有什麼樣的不同後果。歷史從無正義。每當災難發生,就算這場悲劇根本就是由富人所引起,但窮人受到的苦難幾乎總是遠遠高於富人。在乾旱的非洲國家,全球暖化已經開始影響窮人的生活,這些人受影響的程度遠比富裕的西方人來得高。矛盾的是,科學的力量愈大,反而可能愈危險;原因就在於這讓富人自鳴得意。

要說服個人「想要更多」,並非難事。人類很容易就會貪婪。真正的關鍵在於:必須說服像是國家或教會這種集合體,讓它們也遵循這種新的理想。幾千年來,社會努力抑制個人欲望,讓欲望達成某種平衡。大家都知道,雖然人人都想得到更多,但如果大餅只有固定大小,唯有克制,才能讓社會和諧,而貪婪就是件壞事。但是「現代」已經讓整個世界顛倒了是非,讓人類整體以為平衡比混沌更可怕,而貪婪因為能促進成長,反而成了一件好事。現代於是讓人開始追求更多,以致打破了長久以來的抑制貪婪的紀律。



第7章 人文主義革命


正是人文主義,讓人類擺脫了人生無意義,存在沒依據的困境。人文主義這個革命性的新信念,在過去幾個世紀間,征服了世界。人文主義宗教崇拜人性,期望由「人文」來扮演神在基督教或伊斯蘭教裡的角色,或是大自然的法則在佛教和道教扮演的角色。傳統認為,是偉大宇宙計畫為人類生活帶來意義,但人文主義讓角色逆轉,認為是人類經驗為宇宙賦予意義。

根據人文主義的想法,人類必須從自己的內在經驗找出意義,而且不只是自己的意義、更是整個宇宙的意義。這是人文主義的主要誡命:為無意義的世界創造意義。


在倫理上,人文主義的座右銘是「感覺對了,就做吧。」在政治上,人文主義告訴我們「選民能做出最好的選擇。」在美學上,人文主義說:「看的人覺得美,就是美。」在經濟上,人文主義說:「顧客永遠是對的。」在教育上,人文主義說:「為自己想!自己思考!」


在中世紀歐洲,取得知識的主要公式是:知識 = 經文 ╳ 邏輯

科學革命的知識公式,則非常不同:知識 = 實驗數據 ╳ 數學

倫理知識的新公式出現了:知識 = 經驗 ╳ 感性

經驗是一種主觀現象,有三個主要成分:知覺、情緒及想法。感性包括兩件事。第一,是注意到自己的知覺、情緒和想法。第二,是允許這些知覺、情緒和想法影響自己。


人文主義認為:生命就是一種內在的漸進變化過程,靠著經驗,讓人從無知走向啟蒙。人文主義生活的最高目標,就是透過各式智力、情緒及身體的經驗,充分發展你的知識。十九世紀初建構現代教育體系的重要人物威廉․洪堡德 (Wihelm von Humboldt) 曾說,存在的目的就是「用生命能體驗到最廣泛的經驗,蒸餾成智慧。」他也寫道:「生命只有一座要征服的高峰:設法感受一切身為人的感覺。」

這正可做為人文主義的座右銘。


人文主義主要有三大分支。第一是正統教派,認為每個人都是獨特的個人,擁有獨一無二的內在聲音、永不重複的一連串經驗。由於這種正統教派強調自由,也就稱為自由人文主義(liberal humanism),或簡稱自由主義(liberalism)。

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人文主義的社會公信度及政治力量與日俱增,開始產生兩個截然不同的分支:社會人文主義 (包括各種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運動),以及進化人文主義 (以納粹為最著名代表)。兩個分支都同意自由主義的看法,也就是人類的經驗是意義和權威的本源,也都不相信有什麼超自然力量或神聖的法則經典。

然而,社會人文主義者和進化人文主義者都指出,自由主義對人類經驗的理解還有不足。


自由主義要人眼光向內,強調自己或本國的獨特性;而社會主義則要人別再迷戀於自己和自身的感覺,要注意他人的感受,注意自己的行動如何影響他人的經驗。

社會主義主張:想達成全球和平,方法並不是去歌頌每個國家的獨特,而是要讓全世界的勞工都結合起來;想達成社會和諧,方式並不是讓每個人都很自戀的探索自己的內在,而是要請所有的人先放下自己的願望,把他人的需要和經驗視為優先。


對於人類經驗互相衝突的問題,進化人文主義有不同的解決方案。進化人文主義根源於達爾文的演化論,認為衝突是福不是禍,能夠促成天擇,推動進步。畢竟,就是有些人比別人更優越,而在人類經驗有所衝突時,最優越者就該勝出。

像是「文化比較」這種地雷區,自由主義式小心繞開,以免做出什麼政治不正確的失態舉動;社會主義是一切交給黨來處理,要找出通過地雷區的正確路途;但進化人文主義卻是開開心心的跳進來,把所有地雷都引爆,享受這場混亂。


曾有人希望列寧用一句話來定義共產主義。他回答:「共產主義就是讓各個工人委員會有權力,加上全國的電力化。」沒有電力、鐵路、廣播,就不會有共產主義。所以,十六世紀的俄羅斯不可能建立共產主義政權,因為共產主義需要將資訊及資源集中在一個樞紐。要能達到馬克思所稱「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理想,就必須讓距離遙遠的各種產品,都能夠方便蒐集及分配,而且整個國家也要能監控和協調國內所有的活動。

馬克思等人瞭解新的科技現實及人類經驗,因此能夠針對工業社會的新問題,提出切中要點的答案,也能提出原創的想法,告訴眾人如何從這些前所未有的機會中得利。社會主義人士為這個美麗新世界,打造了一個美麗新宗教,承諾以科技與經濟提供救贖;於是,這成了史上第一個科技宗教,也改變了意識形態論述的基礎。

在馬克斯之前,人民對彼此定義和區分的標準,是在於對上帝的看法,而不是生產的方式。但在馬克斯之後,比起關於靈魂和來世的辯論,科技與經濟結構的問題遠遠更加重要,造成的分裂也更加嚴重。


二十一世紀初,進步的列車又將再次離站,而且這可能是「智人」這站發出的末班車。錯過的人,永遠都不會再有上車的機會。想上車,就必須瞭解二十一世紀的科技,特別是生物科技和電腦演算法的力量。

這些力量的潛能遠大於蒸汽機和電報,而且不會只用來生產食品、織品、車輛和武器。二十一世紀的主要產品將會是人的身體、大腦和心靈,懂得與不懂如何進行這些大腦及身體工程的兩種人,彼此的差距將遠遠大於狄更斯的英國和馬赫迪的蘇丹。事實上,還會大於智人與尼安德塔人之間的差距。在二十一世紀,搭上列車,就能獲得創造和毀滅的神力;留在原地,就面臨滅絕。

讓我們問問自己:二十世紀最有影響力的發現、發明或創造是什麼?你會發現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因為候選者實在太多,有像是抗生素之類的科學發現;有像是電腦之類的科技發明;也有像是女性主義之類的意識型態創造。

讓我們再問問:在二十世紀,像是伊斯蘭教或基督教這類的傳統宗教,最有影響力的發現、發明或創造是什麼?你也會發現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這是因為候選者實在太少。在二十世紀,神父、拉比和穆夫提究竟發現了什麼,值得和抗生素、電腦或女性主義相提並論?

細察這兩個問題後,如果說二十一世紀將會發生重大改變,你認為會出自何處?是伊斯蘭國 (Islamic State),還是谷歌?確實,伊斯蘭國也懂怎麼把影片放上YouTube;但除了這種酷刑產業之外,最近的敘利亞或伊拉克究竟發明了什麼?


人文主義相信自己的感覺,於是我們在於「現代」的契約中得利了,且無須付出代價。我們不需要有什麼神來限制我們的力量、賦予我們意義,只要依從顧客和選民的自由選擇,就能得到所需的所有意義。但這樣一來,如果我們發現,原來顧客和選民從來就沒有自由選擇,現在居然能用科技來計算他們的感覺、設計他們的感覺、或擊敗他們的感覺,一切會變得怎樣?

現在的整個世界似乎都與人類經驗脣齒相依,但如果以後人類的經驗也成了可設計的產品,就像是能在超市裡買的任何物品,情況就將如何發展?


第三部 智人失去控制權


第8章 實驗室裡的定時炸彈


所以就目前最先進的科學看來,人的選擇不是基因預設,就是隨機,兩者就像是把蛋糕一分為二,沒有哪一小塊是「自由意志」的份。到頭來,我們奉為神聖的自由,就像靈魂一樣,只是個空虛的詞彙,只存在人類發明的想像故事中。

演化論像是為自由的棺材,釘上了最後一根釘子。永恆的靈魂在演化論面前就是說不通,而「自由意志」也是如此,否則如果人類真是自由的,哪有天擇的餘地?


如此說來,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自由主義認為,我們不應期待外界為我們提供現成的意義。每位選民、顧客和觀者,都應該用自己的自由意志來創造意義,而且不只是創造自己生命的意義,更要創造整個宇宙的意義。

然而,生命科學卻戳破了自由主義的想法,認為所謂的「自由個人」也是個虛構的故事,人只是生化演算法的組合。每時每刻,大腦的生化機制都會創造經驗,但一閃即逝,接著就是更多經驗閃現、消失、閃現、消失,彼此快速相連。這些瞬間的經驗並不會累積、構成什麼永續的本質。在這一片混沌中,敘事自我試著找出秩序,於是編織出一則永無結局的故事,讓每項經驗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也就多少有些長久的意義。

在這第三個千禧年的初端,自由主義受到的威脅不再是來自「沒有自由的個人」這種哲學問題,而是來自扎扎實實的科技挑戰。我們即將擁有各種極實用的設備、工具和制度,但這些設備、工具和制度並不允許個人自由意志的存在。



第9章 自由主義大崩解


自由主義推崇自由市場和民主選舉,是因為自由主義相信每個人都獨一無二、各有價值,而且這些人的自由選擇就是權威的本源。但是在二十一世紀,有三項關於「實用」的發展,可能會讓這種信念成為明日黃花:

一、人類將會失去在經濟和軍事上的用途,因此政經體系將不再繼續認同人類有太多價值。

二、政經體系仍然認為人類整體有其價值,但個人則無價值。

三、政經體系仍然會認為某些獨特的個人有其價值,但這些人會是一群超人類的精英階級,而不是一般大眾。


過去有許多事情只有人類能做得到,但現在機器人與電腦正迎頭趕上,可能很快就會在多數的任務上超越人類。確實,電腦與人類的運作方式非常不同,而且看來電腦在短期內也不會變得更像人類──特別是電腦應該不會獲得意識、或是具備情緒和感覺。過去半個世紀,電腦智能(computer intelligence)已經有了巨大進展,但在電腦意識(computer consciousness)方面卻完全是原地踏步。據我們所知,2016年電腦並未比1950年代的電腦原型更有意識。然而,一場重大革命已經風雨欲來。「智能」的概念即將開始與「意識」的概念脫鉤,也讓人類面臨失去經濟價值的危險。

高度的智能與發達的意識,一向是兩個形影不離的概念。必須是具有意識得個體,才能執行需要高度智能的任務,例如下棋、開車、診療,或是辨認出恐怖份子。然而,我們正在開發新型的「無意識智能」,做起這些事來比人類更快更好。原因在於,這些任務說穿了就是要「找出模式」,而無意識的演算法很快就能在這點超越人類。

2015年8月,谷歌實驗中的無人自動車發生車禍。當時這輛車正接近一個十字路口,發現有位行人想過馬路,於是煞了車。但接著這輛車就遭到後方來車追撞,後面那輛車的人類駕駛心不在焉,可能正思索著宇宙的奧秘,結果就忘了看路。如果兩輛車都是由互相連結的電腦來指揮,這種事就不可能發生。控制駕駛的演算法,能夠清楚掌握每輛車在路上的位置和意圖,絕不可能允許自己操縱的兩輛車就這樣相撞。如果能有這樣的系統,就能大幅節省時間金錢,並且拯救人命;只不過,這也會消滅人類開車的經驗,以及幾千萬人的工作機會。


現在大多數的金融交易都已經透過演算法來管理,只要一秒,能處理的資料就比個人花上一年處理的資料量更大,而且也只要花上一眨眼的時間就能做出反應。2013年4月23日,敘利亞駭客入侵美聯社官方推特帳戶。當天13點07分,他們發出推文,指稱白宮遭到攻擊、歐巴馬總統受傷。各個持續監控所有新聞媒體的交易演算法,瞬間開始反應,瘋狂出售股票。道瓊指數如同自由落體,短短六十秒,大跌了一百五十點,相當於有一千三百六十億美元瞬間蒸發!三分鐘後的13點10分,美聯社發出澄清,表示該推文並非事實。於是演算法開始倒車,到了13點13分,道瓊指數幾乎已經完全回升。

再三年前,2010年5月6日,紐約證券交易所還有過更劇烈的震盪。從14點42分到14點47分這不過五分鐘的時間,道瓊指數狂跌一千點,一兆美元煙消雲散。但接下來,只花了稍微超過三分鐘,指數同樣回到了狂跌前的水準。

把我們的錢交給超高速電腦程式來操作,就是會發生這種事。這次的事件稱為「快閃崩盤」(Flash Crash)。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IBM著名的「華生」(Watson)超級電腦,這套人工智慧(AI)系統在2011年贏得電視益智搶答節目「危險境地」(Jeopardy!)首獎,擊敗該節目史上最強的兩位參賽者。

目前華生的工作則嚴肅許多,主要就是診斷疾病。像華生這樣的AI,比起人類醫師會有某些巨大的潛在優勢。首先,AI可以將史上所有已知疾病和藥物的資訊,全部存在資料庫裡。而且這種資料庫還能每天更新,不僅得知最新研究結果,還能接受世界上所有相關診所和醫院蒐集到的醫療統計資訊。

第二,華生不僅能熟知我的整個基因組、我完完整整的病史,甚至連我的父母、兄弟姊妹、表兄弟姊妹、鄰居和朋友的基因組和病史,它也一樣瞭若指掌。

第三,華生永遠不會說它累了、餓了或病了,它能用上全世界所有的時間為我診斷。


二十一世紀經濟學最重要的問題,可能就是所有多餘的人能有什麼功能?等到擁有高度智能而本身沒有意識的演算法,接手幾乎一切工作,而且都能比有意識的人類做得更好,人類還能做什麼?

如果認為人類永遠都能有自己獨特的能力,無意識的演算法永遠無法趕上,這只能說是一廂情願。對於這種空想,目前的科學回應,可以簡單概括為三項原則:

一、生物是演算法。每種動物(包括智人)都是各種生化演算法的集合,是經過數百萬年演化、天擇而成。

二、演算法的運作不受組成物質的影響。就像是算盤,不管算珠是木製、鐵製或是塑膠,兩個珠子加上兩個珠子還是等於四個珠子。

三、因此沒有理由相信非生物演算法永遠無法複製或超越生物演算法能做的事。只要運算確實,演算法是以碳來表現或是矽來表現,又有何差別?


近來,電腦演算法也證明了自己在球類競賽中的價值。幾十年來,棒球隊挑選球員靠的是專業球探和經理的智慧、經驗和直覺。頂尖球員的身價直上數百萬美元,自然財力雄厚的球隊就能搶下一流選手,而經濟拮据的球隊只能用二線選手湊合湊合。

2002年,銀彈有限的奧克蘭運動家總經理賓恩(Billy Beane)決定要打敗這個系統。他決定靠著由經濟學家和電腦怪才所開發的一套神秘電腦演算法,找出人類球探忽視或低估的球員,打造一支能贏球的隊伍。

在守舊派看來,賓恩的演算法根本是玷汙棒球的神聖殿堂,令他們大感憤怒。他們堅決認為球員的選擇是一門藝術,只有長期親近棒球、相關經驗豐富的人類,才有可能掌握。至於電腦程式,因為它永遠無法懂得其中的奧秘和棒球的精神,永遠都不可能學會這一套。

但沒多久,這些人就只能滿地撿眼鏡碎片。賓恩用演算法打造的這支低成本球隊(四千四百萬美元),不僅能與紐約洋基隊(一億二千五百萬美元)這種傳統強隊平分秋色,甚至還成為美聯史上第一支二十連勝的隊伍。

AI目前絕對無法做到與人類相似。但對大多數的現代工作來說,有99%的人類特性及能力都是多餘的累贅。AI要把人類擠出就業市場,只要在特定行業需要的特定能力上超越人類,就已足夠。

就連負責管理企業活動的經理,也可能被取代。例如Uber,就因為有強大的演算法,只要幾個人,就能管理數百萬位Uber司機。大多數的命令都是由演算法自動下達,無須人為監督。

2014年5月,專精於再生醫學的香港創投公司Deep Knowledge Ventures(DKV)別創新局,任命一套名為VITAL的演算法,成為董事會一員。VITAL會分析候選公司的財務狀況、臨床試驗和智慧財產權等大量資料,據以提出投資建議。這套演算法就像另外五位董事一樣,能夠投票決定是否投資某一家特定公司。


隨著演算法將人類擠出就業市場,財富和權力可能會集中在擁有強大演算法的極少數精英手中,造成前所未有的社經及政治地位不平等。

那麼,人要做什麼呢?常有人說,藝術是我們最終(而且是人類獨有)的聖殿。等到電腦取代了醫師、司機、教師、甚至地主和房東,會不會所有人都成為藝術家?然而,並沒有理由相信藝術創作會是一塊能絕緣於演算法的淨土。人類是哪來的信心,認為電腦譜曲永遠無法超越人類?

在生命科學看來,藝術並不是出自什麼神靈或超自然靈魂,而是生物演算法發現數學模式之後的表現。若真是如此,非生物演算法就沒有理由不能掌握藝術表現。


十九世紀,工業革命創造出龐大的都市無產階級,這個新的工作階級帶來前所未有的需求、希望及恐懼,沒有其他信條能夠有效回應,社會主義因而擴張。到頭來,自由主義是靠著吸收了社會主義的精華,才打敗社會主義。到了二十一世紀,我們可能看到的是一批全新而龐大的無工作階級:這群人類沒有任何經濟、政治或藝術價值,對社會的繁榮、實力和榮耀,也沒有任何貢獻。這個「無用的階級」不只是失業,而是根本無業可就。


自由主義對個人主義的信念,前提就是之前討論過的三個重要假設:

一、我是一個不可分割的個體;也就是說,我具備單一的本質,無法再分為各個部分或子系統。確實,這個內部核心可能有許多外層,但只要把這些外層努力剝掉,就能在內部找到一個清晰、單一的內在聲音,也就是真正的自我。

二、構成人類的演算法並不「自由」,而是由基因和環境壓力形塑,雖然可能依據基因預設或隨機做出決定,但總之絕不能說是「完全自由的」。

三、因此,外部演算法理論有可能比我更瞭解我自己。如果能用某個演算法,監視組成身體和大腦的每個子系統,就能清楚掌握我是誰、我有什麼感覺、我又想要什麼。只要開發出這樣的演算法,重點就不再是什麼選民、顧客和看的人:而是演算法能夠做出最好的選擇,演算法永遠是對的,演算法覺得美、就是美。

在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由於沒有任何外部演算法能夠對個人有效監測,因此個人主義仍然是一種很實用的選擇。


然而到了二十一世紀,科技已經讓外部演算法有能力「駭進人性」,比我更瞭解我自己。一旦如此,個人主義就即將崩潰,權威也將從個人轉向由演算法構成的網路。人類不會再認為自己是自主的個體、依據自己的期望而度日,而是習慣把整體人類看做一種生化機制的集合體,由電子演算法網路不斷監控和指示。要發生這種情況,演算法甚至還不需要完全瞭解我、而且絕不出錯,只要比我自己更瞭解我、犯的錯更少,就已足夠。到了這個程度,合理的做法就是把愈來愈多的選擇和人生大事,都交給演算法來為我決定。


在歐洲帝國主義的全盛時期,征服者和商人用彩色的珠子,就向當地人換來了整座島嶼、換來整個國家。在二十一世紀,個人資料可能是大多數人類最後一項能夠提供的最寶貴資源,但我們正親手把這些資料交給各大科技企業,好換來免費的電子郵件信箱、或是有趣的小貓影片。


二十一世技的新科技可能會整個扭轉人文主義革命的方向,讓人類失去權威,把掌控權交到非人類的演算法中。如果你覺得這個方向實在太駭人,該怪的並不是那些電腦怪咖,這其實是生物學家的責任。我們必須意識到,推動這個趨勢的主要力量是來自生物學的見解,而非資訊科學。是生命科學認為,生物就是各種演算法。如果生物的運作真的和演算法大有不同,就算電腦在其他領域大展神威,仍然不可能瞭解人類、引導人類的生命,更不可能開始與人合而為一。但依等到生物學家判斷生物也是演算法,就等於拆除了有機和無機之間的那堵牆,讓電腦革命從單純機械事務轉變為生物的災難,也將權威從個人移轉到了演算法網路。


然而在未來,我們可能真的會看到有這一天,在經過升級的上層階級與其他社會階級之間,體質和認知能力真的出現重大差距。

面對這種情境,科學家的標準答案是:二十世紀也有許多醫療突破是從婦人開始,但最後全體人類都同樣受益,所以其實是有助於縮小社會差距、而非擴大差距。舉例來說,疫苗和抗生素最早只有西方國家的上層階級能夠享有,但現在已改善了全球所有人類的生活。

不過,若認為這種過程將會在二十一世紀重演,那很可能只是一廂情願。原因有二;第一,醫學的概念正在經歷巨大變革。二十世紀的醫學旨在治癒病人,但二十一世紀的醫學則逐漸走向要讓健康的人再升級。「治癒病人」代表的是一種平等,因為這假設有一套正常身心健康的規範標準,而人人都應享有這樣的健康。如果有人低於標準,醫師就該解決問題,讓病人能夠「像大家一樣」。

此外,就算會有許多醫療突破,我們仍然無法肯定貧窮人口到了2070年,一定能享有比今天更好的醫療保健,因為國家體制和精英階級可能根本不想再為窮人,提供充足的醫療保健服務。

人類在二十世紀的偉大成就─—克服饑荒、瘟疫和戰爭,都是為了讓所有人享有富足、健康與和平,完全一視同仁。至於二十一世紀的新議題─—長生不老、幸福快樂、化身為神,也同樣希望為全人類服務。然而,由於這些計畫的目的在於超越、而非維持基本要求,最後就可能創造出新的超人類種姓階級、進而砍斷了原本的自由主義根源;超人類看待一般人,就會像是十九世紀歐洲人看待非洲人的情況。

如果科學發現和科技發展將人類分為兩類:一類是絕大多數無用的普通人;另一類是一小部分經過升級的超人類,又或者是萬事的決定權已完全從人類手中轉移到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手中─—在這兩種情況下,自由主義都將崩潰!屆時會是什麼樣的新宗教或意識型態,可填補這樣的缺口,並且指導我們如神一般的後代呢?



第10章 新宗教:科技人文主義


新宗教浮現的地點,不太可能是阿富汗的洞穴、或是中東的宗教學校,反而會是從事科技研究的實驗室。就像社會主義承諾以蒸汽和電力為世界提供救贖,在接下來的幾十年間,新的科技宗教也可能承諾以演算法和基因為世界提供救贖,進而征服世界。

在美國加州的矽谷,各個高科技大師正在為我們醞釀和催生出全新的宗教,這些宗教信的不是夢,而是科技。科技宗教同樣提供過往宗教的一切舊獎勵:快樂、和平、繁榮、甚至是永恆的生命,但方法卻是在當下取得地球科技的協助,而不是死後接受天堂的幫忙。

這些新的科技宗教,可以分為兩大類型:科技人文主義和數據宗教。

科技人文主義同意;我們所知的智人(Homo sapiens)已經走完了歷史上的道路,以後不再那麼重要了;但科技人文主義同時也認為:因此我們應該運用科技,創造出神人(Homo deus)這一種更優秀的人類形式。


第一次認知革命的心靈改造,是讓人類能夠接觸互為主體的領域,也就讓智人成了地球的統治者:第二次認知革命則可能會讓神人接觸到目前還難以想像的新領域,讓神人成為整個星系的主人。


現代這個世界,一方面,我們已經有能力改造心靈,但另一方面,我們又幾乎完全不知道心理的完整頻譜是什麼模樣,再加上政府、軍隊和企業各懷鬼胎,簡直注定帶來災難。有可能到頭來,我們很成功的讓身體與大腦都升級了,卻在過程中失去了心靈。

確實,科技人文主義到最後可能反而會造成人類的降級。

到了科技人文主義夢想所推動的第二次認知革命,則可能對人類造成一樣的效果,讓社會大機器裡的「人類小齒輪」變得比以往更能有效溝通和處理資料,但幾乎不會去注意其他事,既不會做夢、也不會有所懷疑。數百萬年來,人類曾經是加強版的黑猩猩;到了未來,人類則可能變成放大版的螞蟻。

科技人文主義還面臨另一項恐怖威脅。一如所有人文主義教派,科技人文主義也認為人的意志是神聖的,認為這是整個宇宙的憑依。科技人文主義希望用人類的期望,來選擇要發展哪一種心靈能力,進而決定未來心靈的模樣。然而,如果未來科技進展之後,能夠塑造、改造這些期望,那會是什麼情形?


在此,科技人文主義面臨了一項無解的兩難。它認為人的意志是宇宙中最重要的東西,因此推動人類開發能夠控制、重新設計意志的科技。畢竟,能夠控制全世界最重要的東西,不是太好了嗎?然而一旦這樣的控制成真,過去神聖的人類就會成了另外一項設計品,反而讓科技人文主義不知何去何從。只要我們仍然相信人類的意志和經驗是權威和意義的本源,就永遠無法面對這些科技。



第11章 信數據得永生?


資本主義之所以打敗共產主義,並不是因為資本主義更符合倫理,不是因為個人自由神聖無比、又或是上帝對這些共產主義異教徒降下怒火。資本主義能夠贏得冷戰,是因為至少在這個科技加速改變的時期,分散式資料處理的效果就是比集中式資料處理更好。

有一個故事(可能是假的,但精采的故事多半是假的)、講的是戈巴契夫為了讓蘇聯經濟起死回生,派出一位主要副手到倫敦,想瞭解柴契爾主義(Thatcherism)是什麼、資本主義制度又如何實際操作。東道主帶著這位蘇聯來的貴賓參觀倫敦,前往倫敦證券交易所和倫敦政經學院,與銀行經理、企業家和教授長談。經過許多小時的參訪,這位蘇聯專家忽然忍不住說:「抱歉,請先停一下。先別管所有這些複雜的經濟理論了。我們派了最聰明的人來研究麵包供應制度,但每間麵包店和雜貨店還是得大排長龍。在倫敦,這裡人口有數百萬,我們今天又經過了許多店家和超市,卻沒有半個地方需要排隊。請帶我去見一下在倫敦負責管控麵包供應的人,我一定得學學他的祕招。」東道主抓了抓頭,想了一下,說道:「可是,沒人負責管控麵包給倫敦啊。」

這正是資本主義的成功祕訣。並沒有中央處理單元(CPU)壟斷倫敦麵包供應的所有資料數據,而是讓資訊在幾百萬位消費者和生產者、麵包師父和企業家、農民和科學家之間自由流動。市場力量就會決定麵包的價格、每天烘培的數量,以及研發的優先順序。如果市場力量做出不當的決定,也能很快自我修正(至少資本主義信徒式這麼相信的)。就我們的目的來說,重點並不在於這種資本主義理論是否正確,而在於這是用資料處理的概念,來瞭解經濟學。

在未來幾十年間,我們很可能還會看到更多類似網際網路的革命,而科技會搶走政治的所有風頭。人工智慧和生物科技可能即將徹底改變人類社會和經濟、甚至徹底改變人類的身體和心靈,但當前的政治體系對此卻幾乎毫無警覺。現今的民主制度,蒐集和處理相關資料數據的速度太過緩慢,而且大多數選民對生物學和模控學(cybernetics)的認識也不足,無法形成切中要點的意見。因此,傳統民主政治正逐漸失去對事態發展方向的控制力,也提不出有意義的未來願景。


從數據主義觀點,可以把全人類看成一套資料處理系統,而每個人都是裡面的一個晶片(處理器)。這樣一來,整部歷史的進程就是要透過四種方式,提高系統效率:

一、增加處理器數量。擁有十萬人口的城市,運算能力就會高於擁有一千人口的村莊。

二、增加處理器種類。處理器不同,運算和分析數據的方式就不相同。因此,如果資料處理系統擁有許多種不同的處理器,就能增加系統的動力與創意。農民、祭司和醫師之間的對話所產生的想法,可能是狩獵採集者之間怎麼談都談不到的。

三、增加處理器之間的連結。如果光是增加處理器數量,但彼此之間無法連結,仍然沒有意義。十座有貿易網路連結的城市,產生的經濟、科技與社會創新,通常都會高於十座孤立的城市。

四、增加現有聯結網的流通自由度。如果資料數據無法自由流通,光是把處理器連結起來,也不會有什麼用處。這就像是在十座城市之間開出了道路,但路上卻滿是搶匪或路霸,商人和旅行者難以通行,效果也就大打折扣。


人文主義認為:所有的經驗體驗是發生在我們心中,我們要從自己的心理找出一切事物的意義,進而為宇宙賦予意義。數據主義則認為:經驗不分享就沒有價值,而且我們並不需要(甚至是不可能)從自己心裡找到意義。我們該做的,就是要記錄自己的經驗,再連結到整個大資料流中,接著演算法就會找出這些經驗的意義,並告訴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


我們正努力打造出萬物互聯網,希望能讓我們健康、快樂、擁有強大的力量。然後,一旦萬物互聯網開始運作,人類就有可能從設計者降級成晶片、再降成資料數據,最後在資料數據的洪流中溶解分散,如同滾滾洪流中的一撮泥沙。

於是,數據主義對人類造成的威脅,正如人類對其他動物造成的威脅。


人工智慧和生物科技的興起,肯定會改變世界,但不代表只會有一種結局。《人類大命運》書中講到的一切情境,都只是可能性,而非預言。如果你覺得某些可能性令你反感,歡迎運用各種新思維或新行為,讓那些可能性無法實現。

《人類大命運》這本書所做的,並不是斷言未來必會如何,以致讓我們的視野縮得更窄;而是希望讓我們把是野放得寬闊,體察到還有其他更多選項。正如我一再強調的,沒有人真正知道2050年的就業市場、家庭或生態將會是甚麼樣子,又或是由哪些宗教、經濟和政治制度主導世界。

在古代,力量來自有權取得資料。到今天,力量卻是來自知道該略過什麼。所以,面對這個混沌世界的一切,我們究竟應該注意什麼?

如果想的是幾個月,注意的可能就是當下的問題,像是中東動亂、歐洲難民危機、中國經濟趨緩。

如果想的是幾十年,注意的就會是全球暖化、社會不平等的惡化,以及就業市場的破壞。但如果把視野放大到整個生命,其他的問題或發展的重要性,都比不過以下三項彼此息息相關的發展:

一、科學正逐漸聚合在一項無所不包的教條之下,也就是認為所有生物都是演算法、而生命則是在進行資料處理。

二、智能正與意識脫鉤。

三、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可能很快就會比我們更瞭解我們。


這三項發展,引發了三個關鍵問題,希望讀者在讀完這本《人類大命運》

之後,仍然能常掛於心:

一、生物真的只是演算法,而生命也真的只是資料處理嗎?

二、智能和意識,究竟哪一項才更有價值?

三、等到無意識但具備高度智能的演算法比我們更瞭解我們,社會、政治和日常生活將會有什麼變化?



 
 
 

댓글


Subscribe Form

Thanks for submitting!

©2020 by warmwriting. Proudly created with Wix.com

bottom of page